吉普车朝着红色晚霞的尽头逐渐行驶到了终点,迦尔纳停了车。副驾驶座上,一路闭目养神保存体力的阿周那随着刹车的惯性睁开了眼,他转过头,透过覆盖尘土的玻璃几乎能清晰的看到那个在天空中漂浮着的混沌形体——它甚至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加庞大和厚重。

“我们到了。”迦尔纳和他看向同样的方向,远方的人群像是地面上沉重的黑影般游荡,淹没在橘红色的夕阳中,一切只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

“我知道,”阿周那从椅背上直起身来,他抬手想去拉身侧的门扣,触摸到黑色的金属后又停了下来,“但是我们要怎么解决它?你之前说有办法,但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军方现在也快追上来了。”

迦尔纳扭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让人无法窥探到他的内心:“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反问让阿周那沉思了半秒,随后他挑起眉毛:“你别在这种时候还让我猜什么谜语,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只知道那股力量是无数精神力混杂的结果。”

“那么抵消一个混沌的力量所需要的东西也就显而易见了。”迦尔纳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你我都知道精神力是有各自的指向性的,想要抵消它就必须要使用反向的力量,而那股混沌的力量之前你也有。”

“但是你……”阿周那瞬间反应过来,从监狱逃出去之后迦尔纳就通过调律石从他的精神领域里清除了那些被军方仪器搞乱的以及之前被他杀死的人残留的属于杂质的精神力,现在那片领域甚至回归了更早之前的状态,一片纯净,而这一路上的各种追击和精神创伤让他始终没有机会询问迦尔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即便他作为哨兵却确实有一部分向导的力量。

他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还存在于真实的世界之中,又咽了下口水,最后才尝试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你准备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很清楚,不过我还是重新说明一下好了。”迦尔纳看了眼阿周那心虚的表现,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回面前的车窗,“简单来说——”

“不用了,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你确定这样能成功吗?”阿周那在开口的瞬间意识到自己头一次为了某个人这么激动,他立刻又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强作镇定,语气变得像他们最开始相处时那般冷漠而生硬,“你不想活下去吗?”

“我想活下去,但我认为有值得我做的更重要的事。”迦尔纳却表现得比他平淡地多,他甚至转过头来,注视着阿周那的双眼,而对方则立刻躲开了他的视线。

“不要用那双眼睛看着我。”阿周那在哨兵看不见的角落捏紧了右手。

“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煽情了,他们要来了。”迦尔纳看了眼吉普车的后视镜,“我相信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你也会去那么做的。以及有件事我现在必须要做完。”

“什么?”阿周那回过头来,眼前却是逐渐逼近的迦尔纳的脸,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哨兵已经吻上了他的嘴唇。在向导下意识地要将对方推回角落甚至于掏出枪反击时,他突然察觉到一路以来他们之间那种残留的极其脆弱的精神联系被一把小刀轻轻地切断,他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察觉到自己正在和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某个人产生所谓的联系。当迦尔纳离开时,他们就已经是彻底孤立的两个不同的个体了。

那个瞬间,无数记忆如同蝴蝶拍动的翅膀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而他还记得那种记忆共享的感触,那时向导和哨兵最深层次的联系,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稀有、最罕见的联系。

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夕阳温暖明亮的光晕包裹着迦尔纳的侧脸,他表情平静地离开,转身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一切只像是个慢镜头播放的梦境,走下车时眼前的荒漠和天空中的红日只让阿周那想起他曾经目睹的那片只属于哨兵的精神世界。

他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枪比之前更冷静地打开保险,上膛,一切都准备无误,随后背对着身后车辆碾压冻土的声音跟着迦尔纳脚步走上石质的桥面,在某个地方停下,双手握住握把抬起手臂。

这个瞬间他只觉得恐惧,并非恐惧于身后的枪口,而是恐惧于这个冷漠旁观的自己,以及那个冷静地扣下扳机的陌生人,而迦尔纳却背对着夕阳对他露出了微笑——

 

深红色的花瓣在空气中飘散。

 

无形的力量瞬间在这片彼此连结的精神广域中炸裂开来,风暴中心的迦尔纳却只是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他后退了一步,靠向石桥的栏杆,而那栏杆明显过于低矮,于是他倒了下去,白色的冰面瞬间破了一个大洞,黑色的汹涌的河水高高地溅起了一片淡红的水花,而他也彻底消失了。

阿周那抬起头,天空中的混沌被撕扯,抵消,改变形状,最终消弭在空气之中,只留下一片高耸遥远的苍穹。

一切风波已经结束了,就像是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