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关上门,阿周那在冰冷的台灯灯光所触及不到的昏暗角落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头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

迦尔纳还是和刚才一样,怀里还抱着他的黑色风衣和红色围巾,削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坐在堆积的衣服和床单里。光线照射进黑暗的空间时,他便抬起头望向它的源头。灯光造就的阴影像是层叠的浪花和海水,将他们吞没在寂静的片刻中。阿周那注意到迦尔纳刚才进屋时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和耳廓已经恢复了原本苍白的颜色,那些缺少打理的发梢却因为落雪的融化变得柔软而潮湿。他微微抬起手,很快还是垂了下去,却冷不丁地看见那双明亮瞳孔里自己踌躇的倒影,便立刻皱起眉头,将视线转向旁边的床铺,像是要让迦尔纳离开的样子,却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

迦尔纳注视了他半响,回过头去理了理手上已经被捂热的大衣,又把散开的围巾挂在胳膊上,挪动了一下僵硬却疲惫的身体,做了个短暂的深呼吸,然而除了衣柜里卫生球和alpha信息素混合的味道,他并没有得到任何一丝应有的新鲜空气。

他向柜门的方向转过身来:“我还是先回去吧。”

话音未落,逆着光笼罩他的影子却突然间消失,在迦尔纳即将要挪动蜷缩着的双腿时,阿周那突然蹲了下来,将他用力地抱进怀里,强烈的惯性让两人一同坠落在柔软的布料之中。

周围只剩下一片漫长的寂静,楼外马路上行驶车辆的车灯一次又一次地照亮整个室内,有如不断上涨的潮水,填满了整个空间,而阿周那却始终一言不发地、将头低垂着靠在迦尔纳的身上。

“我……”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阿周那的话语让迦尔纳把后面的两个字又憋了回去,他垂下眼睑,从远处光滑的瓷砖地面上看到他们两个人被压缩的朦胧倒影和被阴影包裹的高大衣柜。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强调给迦尔纳,又像是告诉自己。

“我没事。”迦尔纳平静地回答他。

阿周那却言辞激烈:“你说谎。”

迦尔纳沉默下来。

“我……”

突然之间阿周那送开了手,他飞快地站起身来,急匆匆地走到书桌椅前又停下脚步,背对着迦尔纳站在原地。阿周那抬手抚摸了一下光滑的椅背,像是想要将椅子推进书桌下却最终又什么也没做,失去了行动目的的右手落回身侧,让一切又再次陷入了死寂之中。

在迦尔纳抽出双脚,抱着那一团被揉皱了的衣服从衣柜中起身离开时,阿周那头也不回地冷不丁开口:“今天太晚了,你要走明天再走吧。”

“我还是先回去吧。”迦尔纳却坚持道。

“你现在回去也赶不上地铁了。”

“我可以坐出租车。”

“现在叫出租车也不便宜。”

“那也没事。”

迦尔纳把大衣垂落的袖子重新挂在胳膊上,他最后看了一眼阿周那,迈出脚步径直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然而下一秒,直到撞在书柜上时迦尔纳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周那抓着他的肩膀,在最后的瞬间还是用手帮他抵消了一部分冲击力,取而代之书柜上堆积的参考书和杂物如同雪球般随着猛烈的推力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雪白的夹杂着写满了字的纸张飞得到处都是,原本整洁的房间登时变得一片狼藉,就像是一直闭锁凝固的空间被重物猛不丁地敲开了一个裂缝,露出了那本该空无一物的真实、鲜活的内在。

“阿周那——”

大衣和围巾从脱力的手臂上滑了下去,砸在两人的身体之间,但没有任何一方顾得上去捡。无论是灯光还是窗外明亮的月色都在那个刹那被浓重的暗影所笼罩,冰冷的空气里残留着短暂的温暖的余韵。

“她说的那些也是事实,你不必觉得……”

“因为我在乎!”

阿周那的面色立刻变得僵硬而难看,他像是断了线的人偶般猛地松开了手,又转过身去,让自己更多的情感流露隐藏在迦尔纳的视野之外。

“……因为我在乎。而且那些不是事实。”过了许久,他才喃喃道。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拍掉上面沾染的灰尘,重新挂在角落的衣帽架上,又开始收拾那些七零八落的杂物,却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原有的模样,书籍和纸张杂乱地堆成不稳定的形状,没封口的文件袋从他拥挤的怀里掉在地上,更多的卷子和草稿纸涌出袋口滑落得到处都是,最终阿周那不得不停下手,徒然地注视着眼前漫无边际的废墟。